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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第1页）

转眼进入盛夏时节，终日骄阳似火，酷热中又充满生气。这日，长城公夫人沈婺华应太子妃之邀做客东宫，用过午膳后，她早早请辞，又携陈婤主动前往杨丽华的寝宫拜见。

公主所居的正殿焚着一抹别致的果香，微甜的味道悠远却不浓重。一整套案几摆设都是塞外传来的珍稀紫金楠木所制，这木质的特殊之处在于，日夜交替间，在不同的光线之下，那细密的金丝纹理可闪烁出色泽截然不同的微光，当真是举世罕见。

眼下，沈婺华正坐在雕琢精巧的桌案前，心中不由夹杂着一丝怅然。陈婤倒是更喜欢每一扇幽闭的纱窗前悬着的帐子。那抹薄如蝉翼的软帐，日光直直穿透而过，慵懒的射在厅堂之中，转化出一种美得登峰造极的暖色。她隐隐想将那一层亮色与轻纱一起穿在身上，定是一道流动的风景。

坐在大殿正中的杨丽华看着同坐在不远处一方案几前的沈婺华和陈婤，首先笑着开了口：“几年未见，阿婤都这么大了，完全就是《诗经》中说的窈窕淑女啊！我若是在别处见到，恐怕是不敢认的，说起来都怪夫人，这几年也不常带阿婤来看我。”

沈婺华与乐平公主向来友善，自然知道她说得是玩笑话，但还是谦卑地表达了歉意：“公主莫怪，我如今岁数大了，确实疲于走动。今日是太子妃遣人来府上告知姝儿怀孕了，请我们娘家人来看望一下，我才带着阿婤进宫来的。”

杨丽华始终带着优雅的微笑，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略微一惊，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陈姝怀孕了，这可太难得了！太子只有三个孩子，皆是太子妃早年所生，如今膝下空虚，若陈姝产下一儿半女，当真是大喜事啊！”

沈婺华平实的面容上也挂起难得的悦色，宠辱不惊地点着头回应：“是啊，确是一桩喜事，也是姝儿的福分。”

这时，吴式微亲自给客人送上了新鲜的瓜果和凉茶，沈婺华称身体原因不能食寒凉之物，杨丽华自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陈婤的身上。她姿态大方又不失恬静，慢慢尝了一口甜瓜，一举一动皆是乖巧文静的闺秀风范。

看着陈婤吃得如此优雅，杨丽华云淡风轻地将话题转回到这个女孩身上：“说起来，阿婤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她寻门亲事了！”一边说话，又细细打量少女的容颜，年轻的肌白如一片无暇亮瓷，期间娇嫩一点的红唇更是恰如染了朱砂之色。再往上看，一双柳叶美目衔着充盈的灵气，真是格外惹人喜欢。

沈婺华听了公主的话，却是丝毫不见欢喜，反而流露出一点为难：“这孩子都十五了，我一直为她的终身大事忧心呢，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说是长城公的女儿，其实不就是罪臣之后嘛，好一点的人家根本不会考虑……”

杨丽华细想一下，这话说得倒是没错，隐隐叹了口气，转而深沉地询问着：“那长城公最近怎么样了？”

沈婺华眼中顿时蒙了一层浅淡的哀愁，丈夫带给他的只有无限沉重，只轻轻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终日酗酒，这两年又迷上了吃驴肉，也就这些嗜好了，浑浑噩噩的，不知时日……我瞧着他的身体也撑不了几年，若我再有个三长两短，阿婤就举目无亲了，所以更着急给孩子寻人家……”隐忧上涌时，竟忍不住眼泪微微盈眶，她便忍痛收了声，再也说不下去。

陈婤见状立刻握紧沈婺华的手，轻轻拍了拍，虽无言却饱含安慰。那一举一动皆被杨丽华看在眼中，她思虑了片刻，才慎重地开了口：“阿婤这孩子我很是喜欢，不如让她来我宫中侍奉两年，待时机成熟，我为她向陛下求个女官，到那时再行婚配，可选择的好人家可就不一样了。”

沈婺华听后，发自内心的欢喜，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若能如此，当真是好啊！”

这时，杨丽华转而看向那不染纤尘的女孩，不慌不忙地询问起来：“阿婤，你可愿意来我宫中侍奉，不会觉得委屈吗？”

陈婤翩翩地站了起来，稳重又真诚识礼地回答道：“公主多虑了，我本就是罪臣之女，若不是陛下开恩，我早应该入宫为婢。更何况，现在让我侍候的并非旁人，而是公主你，自从我年少时第一次见到公主，便被你高贵优雅的气度所折服，能有机会跟随公主左右，是我的荣幸。”

这一番一气呵成的言辞说得动听悦耳，却丝毫没有巧言令色之感，杨丽华听后更为满意，觉得陈婤不仅沉静懂事，还是个聪慧的女孩，当即点头肯定：“既然你这么想，我也就没有顾虑了！”长城公夫人，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阿婤。

沈婺华连连应“好”，她略显暗黄的脸上，荡漾一起一弯的悠然的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欢喜了。

两日后，陈婤再次入宫，身份由罪臣之女转变成了一名普通宫婢。杨丽华早已做好安排，特意命夏蔓来带刚入宫的新人。她相信夏蔓的周全，同时也是为了让眼前那因长孙蓉之殇而郁郁寡欢的人忙碌起来，尽快从丧失亲人的哀痛中走出来。

近三个月，夏蔓起先每日以泪洗面，直至长孙蓉出殡后，表面虽然再看不出她的痛楚，但整个人也还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再无半点欢颜。后来，杨丽华实在看不下去，跟吴式微一起安慰了一次二次，所以最近这一个多月，她的精神看起来也振作了许多，但依旧少言寡语，每逢休息时便自己独处着，不再如从前一般明朗。

夏蔓在乐平公主面前带走陈婤的时候，从她那一双期待又恳切的双目中读出了一番深意。之后几日，她与陈婤形影不离，这令夏蔓惊讶的发现，自己与这个蓓蕾一般的少女竟性格相近，相处之间很是舒服。于是，夏蔓便更为欣然的接受了这个新的工作，与陈婤也日益熟络了起来。为了让周围的人安心，她主动将阴霾已久的内心□□裸地抛在了阳光之下，自己在心房上涂抹了一片伪装的色彩。

这天午后，做完了分内的活儿后，夏蔓主动带着陈婤去了前院。二人带了一些工具，寻了处清凉的树荫下，分坐在一方石台两边，开始研磨澡豆，期间说说笑笑很是愉快。不多会儿，吴式微独自一人循着声音，优哉游哉地找来了此地。

陈婤见状，先是唤了声“式微姑姑”，随即便要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对方。吴式微却是直接拍了拍陈婤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起来，同时故意带着趣味嘲笑道：“夏蔓，你又在教新人做澡豆啊，你就不会教点别的？”

夏蔓完全明白对方是刻意玩笑，其间的用意不言而喻，便故作生气状，急切地呛声道：“想当初，我刚进宫时，式微姑姑最先教我的也是做澡豆哦！”

不明深意的陈婤看那二人针锋相对，真的急了，赶紧从中调和：“其实夏蔓姐姐教了我许多，不只是做澡豆……”

未等陈婤说完，吴式微却直直将其打断，勾起嘴角不饶人地嘲讽道：“瞧瞧，这丫头多会说话，你都将近三十岁了，她还叫你姐姐呢！”

“是是是……”夏蔓也毫不示弱，理直气壮的点头反驳道：“就应该叫我姑姑，那你岂不是嬷嬷了，吴嬷嬷！”

看到夏蔓忍俊不禁的样子，吴式微很是开怀，还想继续耍贫嘴，却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喝声，转头望去便看到宇文娥英和李敏进了院子。娥英和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三步一回头训斥着那时时刻刻都令人厌恶的丈夫。李敏则是两手沉沉拎着好些东西，耳提面命地跟在后面。

夏蔓骤然见到娥英，竟表现出难得的欢喜，匆匆嘱咐陈婤专心好做澡豆，然后赶紧迎上前去，笑眯眯地招呼道：“娥英，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公主和小娘子见到你定会开心极了！”说话间，主动去接过李敏手中的包裹，走在前面引那二人去见乐平公主。

吴式微望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也心急的念了一句：“娥英晚上一定也留在这，我得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好吃的，阿婤就你自己在这做澡豆吧！”

陈婤来不及接话，吴式微便匆匆离去，徒留她一人呆愣在原地，对之前发生的事感到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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