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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懂,围观的路人又怎会懂这些所谓的‘不成文的规矩’?大荣哪条律法写了办事前要送礼,要走关系的?没有!路人怎会懂这些?更不会懂这体恤银钱于这两个日常收礼办事的管事而言,是根本看不上的小钱的。路人所见的只有比之这些管事的月俸而言,老袁那体恤银钱确实是笔大钱。管事被豚油蒙了心,贪了这笔大钱也是合情合理的。
看着被长安府衙的差役拉出来“示众”的两个脸色难看的管事,被他二人攥在手里的那一包银钱显然就是老袁的体恤银钱了,事情一闹起来,这二位自是立时就想抽身了。可此时早不是他们想不想给银钱的事了。
被林斐一路拉来的黄汤还未走到内务衙门门口便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被愤怒的行人们指着鼻子怒骂的管事,黄汤脸色顿变,停下脚步,指着那被群起而攻之的两个管事质问道:“林斐,你……”
“欺负小辈?”黄汤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斐打断了,指了指人群里那两个蓄须的管事,伸手为自己比划了一下两边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林斐说道,“又是两个同令侄一般大的小辈?”
黄汤往后退了一步,道:“他二人不过是行些老规矩之事罢了,如此行径之人多的是!你等何苦单单要为难他二人?今日这一闹,叫他二人往后还如何做人?”
“老大夫又要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了。”林斐说着瞥向黄汤后退的脚步,伸手一把拉住黄汤的衣袍道,“走啊!老大夫想仗义直言,那就走过去,光明正大的替人说话好了,也好叫他二人当着所有人的面领老大夫你的情。何必在背后行那做好事不留名之举?又想做行中庸之道的‘好人’了不成?”
脚下一步也不肯挪动的黄汤冷脸看向林斐,额上沁出了一头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盯着林斐骂道:“你同长安府那个欺人太甚!”
“不敢!若不是他二人贪人命银钱,又怎会被人仗义直言?”林斐兀自伸手拽着脚下一步不动的黄汤往前拖了两步,看着黄汤脸色顿变,继续说道,“拿了条子为何不给钱?大荣哪条律法写了有那‘不成文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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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大点的事,你两个何必闹成这般田地?”先时腹诽林斐看着清清冷冷的一张脸,那粗鄙之语却出口就来的黄汤自己亦是如此,看着自己又被林斐往前拖了两步,额上的冷汗沁的更厉害了,下意识的拽住林斐的手,后退道,“你莫往前拖了!老夫今日下午还有病人,走大道的那等,不是行小道的。”
“我这里的大道叫你扔了座山下来挡路,凭甚你那里的大道便通行无阻?”对着黄汤下意识想退不肯上前的举动,林斐看了眼一旁的赵由,赵由见状,当即会意,不由分说拽着黄汤就往人群里拖。
再怎么精神矍铄、再怎么身体硬朗,也经不起林斐同赵由两人这般将人往前拖。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群,黄汤脸色大变,语气急迫,声音却是压的更低了:“好无耻!林斐,你住手!”
“我是否无耻,是否做错了什么,老大夫大声喊一声让人评评理便是,这般蚊子叫做什么?”林斐同赵由两人继续将黄汤往前拖,“老大夫,你叫人啊!”
黄汤脸色难看至极,看着自己脚下被一路拖行出的鞋痕,急的破口大骂了起来:“好你个林斐,先时故意将话绕来绕去,说的语焉不详,为的就是连恐吓带欺骗的将老夫骗过来不成?”
若是到现在还不知晓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入了林斐同长安府那位两人联手做的局的话,这么些年他这碗黄汤算是白干了!
可意识到有什么用?若这世间当真有后悔药可买,他定是早买上一把直接吞了!当时便不能跟着林斐过来!眼下一步错,步步错,才会招致如此被动的境地!
可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看着眼前这幅风光霁月的皮囊,黄汤额头冷汗涔涔:自老友口中听到的那些事与他这些年的经历一结合,早让他从多年的阅历经验中得到了结论——红袍手段非常,似那等卖了良心的更是如此。
其实,即便不肯承认,但林斐的话当真没说错!同样是手段厉害的红袍,往往是那等卖了良心的红袍更令人恐惧的。也更让他这等行中庸之道的‘好人’为求自保,不敢招惹。所以同样是面对手段厉害之人,说到底他还是会选择欺负所谓的好人的。
这些……都是他多年阅历沉淀下来,大浪淘沙所凝结出的百试不爽的招数,可到今日……竟是不灵了?
林斐与长安府那位诚然算得上好人了。是否是真的好人,且看他被权势、钱财环绕时,是否还存着那一分为民请命之心了。这二位俨然是符合这一点的。便是看出这二位委实是太有良心了,钱、权也无法侵蚀,面对他二人时,才叫人不似面对昨日那位时的那般让人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才会得知他来面馆拜访时,敢在大道上扔座大山下来,敲打他二人。
一切的行事章法皆是按照他这些年惯有的试探路数走的,却不成想,这二位接下来的应对却同他这些年遇到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就似内务衙门多年“收礼办事”的“不成文规矩”,这二位明明懂,却偏偏装作不懂,跳过了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拿着那套“大荣律法”说事!
真是……不会做人啊!可……偏偏又能拿这等不会做人之人怎么办呢?黄汤冷汗涔涔,看着眼前的那身绯色红袍:或许,他真的错了!对方虽然是好人,却是着了红袍的好人,又怎会比昨日面对的那位好对付半分?
更有甚者,同样着了红袍,一手阴谋诡计之下方才穿上的红袍与不使手腕穿上的红袍相比,或许……当是后者远比前者更厉害!就似直到眼下,他方才发觉自己着了对方的道一般。
眼前这身风光霁月的皮囊之下藏着的可能正是最不风光霁月,最极致的算无遗策的谋算。
可这些……他不是早知道了么?最会胡搅蛮缠的往往是那等最会理事论辩的读书人,最厉害的断案高手,往往最是精通各种‘犯案’技能。如此的话……看着最风光霁月,最不使阴谋诡计披上的红袍,当然最是清楚与识得破各种阴谋诡计了。
最年轻的红袍,也当然清楚那些阅历、见识最‘长’,以丰富经验取胜的那些红袍的种种手腕了。若不然,如何……抵得住那些多年阅历经验技巧总结的攻讦?
他……好似赌注完全押反了。猛地意识到这一点的黄汤脸色顿变,多年练就的能屈能伸的本能驱使他脱口而出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低头之言:“我承认技不如人,你放手,我二人好好说道说道。”
“错了!”林斐拖着他往人群里挤的举动并未慢上半分,开口便道,“老大夫还是会错了今日我来这面馆的用意,其实我同长安府那位大人立在阳光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算计?当然,这些话之后再说……眼下劳烦老大夫先将眼前的事解决了,毕竟我二人可没有为他人擦屁股的习惯。老大夫自己丢下的大山,劳烦自己搬走。”
说话间林斐已将黄汤拉至人群之中,而后伸手将黄汤往里一推,将他推入了人群。当然,推入人群之前,不忘在黄汤耳畔说道:“走正经大道要钱,明明该是站着领钱的,却偏偏有人要做筏子,爱看人跪着领钱;或许是看他二人总爱让人跪着领钱,老天觉得他二人实在是喜欢跪着做事,便也让他二人跪着发一次钱了!‘’
“哦,对了,今次事一出,他二人这位子定是要丢了。往后每月也只能领些内务衙门的抚恤养老银钱度日了,也不知给他二人发钱之人,喜不喜欢看人跪着领钱!”被推入人群之中时,黄汤耳畔只余林斐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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