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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也想,黄少天就是他喻文州的兄弟,这可太好了。
也许是他沉默的时间过于久了,引得黄少天担忧了起来:“哥哥。”
他叫他,直到两人的目光又对上,又去轻轻摸他的肩膀:“是不是肩膀的伤口又发作了?”
喻文州几乎是下意识地让了一让,可是以他的身手,根本不可能避开黄少天。便由他的手指隔着一层袄子一层衣袍轻轻拂过,如同心尖都被跟着拂了一下。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少天说得对。再赢回来就是。”
“那是,姑父没做完的事情,他们以为你做不了的事情,我们一起做完他。”黄少天看着他笑了,终于也跟着又笑起来。
喻文州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站起来。北方来的朔风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吹来,远方是无穷无尽的黑夜,关外那寒冷的、漫长的冬天即将到来,他们如同种得太近而最终再分不得你我的树木那样依靠在一起,又如同两把新铸好的剑,对着彼此无声地瑟瑟鸣动。喻文州不知道死亡和战事何时会过去,也不知道恐惧和哀伤如何能忘却——也许都不能,也许永不能,但是他知道的是,它们必将过去,如同冬季之后必然是春天,无论冬天多长而春天多短;更知道,无论是他自己,抑或是黄少天,既然已经投身这铁与血的洪流之中,那么终其一生,无论生死,他们都不会分离。
涉江(魏叶伞修)
涉江
叶修和魏琛出门去轮回那天,兴欣的大家都出来送他们。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很是打眼地走到渡口:包荣兴因为起得太晚,头都没梳好,嘴里塞着个临时从灶上摸来的冷包子,自己吃一半,另一半拿去逗罗辑怀里的黄狗——小东西只一两个月大,因为捡到时先天不足,好不容易养活下来,被这么一逗,上半身整个趴上罗辑的肩头,急吼吼地恨不得干脆跳进包荣兴的怀里省事;一时间幼犬的吠吠声和包荣兴的笑声混作一团,让方锐看得得趣,从路边摘了一枝野草,逗狗时不小心踩了一脚边上的乔一帆和安文逸,又擦到正在和唐柔低低说话的陈果;乔一帆反正是好脾气,笑一笑了事,安文逸则看在是前辈的份上也没说什么;但老板娘一被打断,看自家这些年轻的年长的全没一个省心的,出个门都没有一刻消停,当下柳眉倒竖,喝了一句“又胡闹!”她一吼,不仅走在最前面的、正答应给苏沐橙带商州点心回来的叶修和听得起劲的魏琛齐刷刷地回了头,连远远跟在最后头的莫凡都抬起眼来,看到底出了什么热闹。
他们自己闹得得趣,旁人看上去更是一片鸡飞狗跳,但兴欣一大伙人全没放在心上,到了渡口,陈果先赏了包荣兴一记爆栗,让这个最闹腾的先安静下来,这才对已经要上船的叶修和魏琛说:“哎,我说你们两个,也不交待几句就走?”
叶修头也没回地先上了船,听到这句话背着挥挥手:“又不是不回来,不用送。以后都别送。”
陈果一听火气又上来了。昨天夜里大家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出门前的饯行,她本打算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先是问魏琛想吃什么,魏琛先反问了句“谁做?”,听说是陈果唐柔和苏沐橙,沉吟半天,终是说“还是要一帆来吧”。
陈果怒,转去问叶修,叶修更干脆,直接说“没什么想吃的”,说完还补上一句“又不是上路饭,别讲究了”,要不是陈果没本事捉住他的人,一定要用抹布擦擦他的嘴。
于是见叶修又来这套,陈果觉得她不管多久还是适应不了,习惯性地要冒火,后来想到这光天白日的,又这么多人看着,还是要给叶修留点颜面,就白着脸咽下一口气:“……反正那什么,早去早回。”
她说完,身后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道别珍重声,魏琛满不客气地拱手一一都收下了,就也上了渡船,跟在叶修后头进了船舱。
魏琛和叶修这一趟轮回之行,对兴欣诸人说的是“既然开了个门派,周盟主总要见一见的”,实则却是“找轮回要点银钱花花”(魏琛语)。既然是出门要钱,穷酸样好歹还要做一做,就搭了大船,要不是陈果看不下去给他们订了间单独的舱房,两个人干脆睡通铺去了。
从衡州到商州是逆流,足足要坐上一日。驶出衡州地界之后天下起了雨,于是暂时同船而渡的人们统统回到了舱里,又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便聚在一起说起听过的、或是亲身经历过的奇闻怪事。行路无聊,加上开头那人故事说得香艳,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兴趣,真真假假说将起来,权当打发时间了。
魏琛这个人最喜欢听人说热闹,自然是从头听到了尾,怪力乱神之说他从来不信,什么仙姬珍宝,也就是听过就算。听到后来连他都觉得无趣,正窝在一边打盹,忽然有一个带着衡州口音的声音传入耳中:“……神仙我是从没见过,但是精怪之类,那是一定有的。”
自然有人不信。可他接着说:“我就亲眼见过。”
“既然你见过,那快说说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什么形容?某活到这把年纪,儿孙满堂,也没见过什么精怪。”
问话之人满脸不信,那衡州本地人士被驳了面子,当下老不高兴地说:“那是你没福气。我还不止见到一次哩。”
旁人见他言之凿凿,便示意他赶快往下说。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某是衡州治下蔚县人,九年、哦,不对,十年前的寒食那天,我进山,采些山货贴补家用……那一年的春天多雨,山路特别难走,有些路还塌了。因为路变了,倒不小心迷了路,不知不觉,就走到山崖边上了。结果……看见两个影子,飞一样从眼前掠过,直直跳下山崖去了。当时我怕有人寻死,虽然害怕,还是爬去崖边看了看,那天没有雾气,连涧底的石头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怕是你眼花了,把山里的猿猴飞鸟看作人了吧。”先前那质疑之人不屑地说。
“某当时也这样想,青天白日,总不能见了鬼。可待我从崖边爬回来,发现之前留在一旁的背篓里的映山红不见了。不怕诸位笑话,我婆娘喜欢这花,每年进山时,我总是要为她摘一把的。花虽不见了,背篓边却多了一个葫芦,某当时年轻气壮,当下就打开了,还尝了一尝——真是从未喝过那么好的酒。大山深处,某行了一天,全没见到第二个人,就是见到那两条影子之后反而多了一葫芦好酒,你倒说说,会是什么?”
“说不定有什么高士隐居,或是有人修道,都未可知。”这时又有人说。
那人点头:“你们说的,我都想过啦。那一天我喝完酒,带着山货下了山,一路上特意仔细看了,并没看到其他人的脚印,下山之后,就在山脚守林人的草屋歇息了一晚,也没什么美人敲门,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一早,天不大亮就往石榴浦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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