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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蔻点了点头,暗下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又貌似不经意地问:“将军知晓我是一儿的老师,却没有什么想再多问的了么?”
叶增触上她内蕴深意的目光,面色却波澜不起,“并无。”
云蔻不由微笑而轻叹:“如此看来,一儿能够嫁与将军,亦是她的幸事。”话毕,她扬眉,“将军既已问完,便请将军践诺。”
此时风正大,叶增抬手抹去眉头一点凝霜,转而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夫人于我淳国有恩,亦曾教养内子多年,此番阵前比武欲以何为试,我叶增皆遵夫人之意。”
“叶将军果然大将之风。”云蔻亦毫不谦推:“既然如此,我愿与将军一试射术。”
叶增闻言不加迟疑,转身冲下方甲板上的亲兵喝道:“呈弓来!”
立时有数名士兵自下步上战楼,将所携弓箭置于二人面前。其中一人上前,将叶增平日里所惯用的佩弓呈上来,又将盛满箭的牛皮箭箙交至他手上。
叶增持弓挎箙,指了指由亲兵搬上来的数把弓,“夫人若不嫌弃,可从中择一而试。”
云蔻上前,毫无犹豫地挑了一把中规中矩的角弓,随即用手轻轻抚摸了弓渊一阵儿,状甚感慨:“将军或许不信,我已有二十年都未曾张过弓了。”说着,她缓缓引弦试弓,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娴熟,“倘是一会儿出丑,还望将军莫要笑话。”
“岂敢。”叶增定睛看着她的动作,问道:“夫人意欲如何比试?”
云蔻回头看向他的弓。那弓弓长六尺有余,角筋等处做工极为精良,一看便知是膂力绝人的上军之将所用。她遂笑了下,“叶将军勇武过人,能引十钧强弓;又自幼出身猎户之家,想必射术精湛。我不弹此调已久,若与将军比试射程远近、命中精度,定是置自己于下风。幸而我有良箭,可与将军比试射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悉听尊便。”
“那么,便以前方战船拍杆立柱顶端为靶,齐发而先中者胜。”
·
海风挟裹着雪雾从后急荡而来,像要将她掀翻入海一般猛烈。而她依旧站得笔直,不慌不乱地拢过长发,抚平衣袂,然后从腰间取下一只细筒,打开,又从中抽出一支长杆羽箭。
这支箭貌似普通,然而一旦细看,便可发现其用来制造箭杆、箭镞、箭尾所用的木、铜、羽皆与寻常箭矢不同。尤其是那箭尾的三棱雪羽,纤长绒密却又硬削非凡,绝非淳军惯见的羽箭所能相比。
云蔻抽箭的动作很轻,然而搭箭上弦的姿势却利落干脆,开弓一刹的神情更是决然,令周围的淳军士兵们莫名悚然。她微微扬起下颌,待看见叶增亦已搭箭张弓,便偏过头眯起眼,望向不远处的战船拍杆顶端,嘴角轻轻一翘,“叶将军,走一箭罢。”
话音方落,二人便同时松弦放箭。两支长箭迎着海上烈风之势呼啸而出,尖锐的箭镞穿透重重雾障,飞向前方在雾霭之中若隐若现的战船拍杆。
转瞬间,战楼上便有亲兵因太过惊讶而发出了低呼声——若循常理,叶增所用的长弓挽力远远大于云蔻所选的角弓,论箭速应当毫无疑问是他胜出才对,岂料他的这一箭竟会慢于云蔻所射出的三棱羽箭,从一开始便落后约一镞之距,而那支三棱羽箭更是借风速疾,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箭尾便已凌跃过另一支箭的镞端。
顷刻之间两支长箭已一前一后地飞近战船拍杆。云蔻似是自负必胜之心,微微笑着转头去看叶增,却见他脸色淡定,目光仍旧不移地盯着那两支箭。
下一刹前方羽箭镞端已触上拍杆立柱顶端,可它并未能如愿地射入那湿冷的重木之中,而战楼上的士兵们更是再度低呼,躁动比方才更甚——只见后面那支长箭的镞端精准地没入前方羽箭的箭尾,而后将它自尾到头地纵贯劈裂,最后狠狠地凿入立柱顶端。
被劈裂的箭杆碎木被海风遽然吹散,飘落入海,而那一根根纤长细硬的轻羽在风中久久地旋舞,不肯轻易掉落。
云蔻脸孔微僵,半晌才开口:“二箭齐发,我的箭虽先至却未入靶,将军的箭虽入靶却算不得先中——这一箭,我与将军算是平手。”她一边伸手欲再抽一箭,一边冷然道:“请将军与我再试一箭,以定胜负。”
“不必了。”叶增却摇头,然后将身上弓箭卸下,令亲兵收走,俨然无意再与她继续比试。
他随即转身,向后问道:“上战楼前,我曾令彭将军去东西两翼收兵,眼下彭将军人在何处?”
即刻有人出列禀报:“方才逻卒回报,彭将军已按将军之令,自东西两翼调兵向前十里,只待将军令下,便可与中军合围羽族船阵。”
闻言,叶增微微点头,士兵便垂首退后。
而云蔻神色已然大变。
“叶将军何意?”她几欲发怒。
叶增道:“我无它意,唯请夫人率船退兵罢了。”
“将军莫不是忘了方才答应与我阵前比武——胜者之军进,败者之军退?!”
“未忘。”
“既如此,为何我未败,将军却要我退兵?”
“夫人亦未胜。”
“我与将军平手,为何退兵之人不该是将军?”
“因眼下将被合围的是羽族船阵,而非淳国海军。”
云蔻冷冷笑道:“叶将军既是早已暗下命人调兵去围羽族船阵,何必又要答应与我阵前比武?仅是为了转移视线、拖延时间么?”
叶增摇头,“是为了让夫人不辱国命。”他神色坦荡,语气淡然:“夫人曾言此番为国不能不战而退,我便成全夫人,答应与夫人阵前比武。如今夫人已战,更不曾输与我,倘是主动率船退军,亦无人能说夫人有辱国命——只要夫人愿意找一个云氏今次不可去攻打鄂伦部南部港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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