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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竹海到兴城再折返都要路过青神县,棉花就被寄养在青神世家任家,悠悠刚跨进任家大宅的正门,棉花已经摇头摆尾地飞窜过来,毛色雪白光滑,双眼炯炯发亮,看来这几天过得相当不错。任老爷听到通禀带了一家子人出来迎接,老老少少不是脸上有爪痕就是手上包纱布,看来这几天过得很辛苦,个个苦笑不迭,面有菜色。
悠悠紧抱着它,不让它窜去程跃然的肩头,这么长时间了,它还是和他最亲。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嫉妒,看大家那么尊重“程少主”,程少主又一副冷漠傲兀的模样,肩头蹲个虎头虎脑可爱至极的棉花,实在风格很不搭,少主的疏离感顿时有些崩塌。
程跃然看任家老少的凄惨模样也有些过意不去,口头承诺竹海在青神的漕运优先提供给任家使用,全家人立刻喜笑颜开,非要留他们小住几日。悠悠发现程跃然的债主面孔也有好处,冷脸一沉,拒绝的话只消说一遍就非常管用。住可以不住,饭却不可不吃,不然都对不起棉花造下的罪孽。
任夫人非常热情,青神是个小地方,主人家会亲自给贵宾布菜。程跃然看上去不那么好接近,她就把好菜全堆在悠悠碗里。所谓好菜全都是大鱼大肉,悠悠抿着嘴看放在最上面的鳝段发愁,她从不吃鳝鱼。任夫人很实在,鳝段满满地铺了一层,底下的菜也沾了汤汁,悠悠也没胃口吃了。任家老少都眼巴巴地盯着,悠悠不好意思放着一碗菜不吃再去夹别的菜,这样显得很不给任夫人面子。正在苦恼,程跃然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空碗换走她那碗“什锦菜”,又夹了些蔬菜在她碗里,最上面放了块排骨,表情冷酷,语气也冷酷,但是内容很婆妈:“不能光吃菜,必须吃些肉,不然会容易生病。”悠悠听话地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竹海一直是他帮她夹菜的,因为他手长,筷子也用的出神入化,至少不会像她那样夹不起珍珠鱼丸。但她发现任家老少面面相觑,脸色古怪,一直把程跃然当偶像的任家小少爷更是夸张的青了脸,一副食不下咽的悲愤样子。
她猛省,程跃然露出这么富有生活气息的一面,比肩膀上蹲着棉花更败坏形象。如果他像佑迦师叔那么温文尔雅,看上去就是细致体贴的人,估计神化了竹海少主的人们还容易接受一点,偏偏“程少主”属于冷情傲慢型的,突然作出保姆大妈的举动,的确令人崩溃。
她又自责,能为他做的本就少,难道连自己相公的完美形象也要破坏掉吗?绝对不可以!
从任家出来,立刻要赶往宜宾,程跃然说改走水路,虽然慢了些,却免去很多旅途劳苦。
宜宾是长江漕运重要的一站,码头极为繁华热闹,悠悠看见了不少墨竹标志,程跃然指着一条豪华的双层大船说就坐它出发。悠悠兴高采烈,终于不必骑马赶路那么辛苦。程跃然一边和船老大说话,一边冷眼看她积极主动地从马上卸下自己的包袱背好,抱上棉花。她这种反常从任家出来就开始了,路上歇息时,她竟然破天荒地抢着给他倒茶,还很假地笑着说:“相公请用茶。”
悠悠凑过来挤开正在说话的船老大,很贤良淑德地瞪着水灵大眼,必须让程跃然在所有人面前很有面子,她去抓他手上的包袱,“相公,我来帮你拿。”
程跃然嘴角抽动,她已经开始喊他“相公”了,她喊得顺溜,他听得别扭,“不用了。”
她眨眼,“我来拿,我来拿,不辛苦。”
“不是辛不辛苦的问题,银票都在我这包袱里。”他淡淡地说,交给她,很可能喝着西北风去见岳父大人。
“哦。”她感到挫败,当着窃笑的船老大很没面子。必须和程跃然私下好好谈谈,串通好。
“把行李放船上,我带你去那边市集,去泸州一路上再没这么大的,该买什么多买一些。”
悠悠的眼睛闪闪发光,刚才她就很想去那个占了大半个码头的市集上逛了,就怕他又不耐烦,非要立刻出发,她是“贤妻”,自然不会向他哭闹发脾气的。行李?她就这么个小包袱!往船老大怀里一搡,她一把拖起他,“快走!立刻去!”
这个市集汇聚了长江漕运南来北往的货物,大到马匹家具,小到特产小吃无所不有。悠悠逛得喜笑颜开,买的酣畅淋漓,小商贩们久在码头做生意,还负责送货上船,转眼就往那大船上送了几推车。程跃然也难得好脾气,跟着她一言不发。悠悠买的差不多,这才心情愉快地回头拉程跃然的手,猛然发现他已无手可拉——冷酷的程少主两手挂满她买的小件物品和食物,因为这样的东西老板是不负责送货的。棉花百无聊赖地蹲在他的肩头,用前爪挠耳朵,有些不耐烦。
“相……相公……”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程少主,他听见这称呼浑身一抖,险些把棉花震得跌下肩来。她突然想哭,贤妻难为啊!内疚自责地赶来要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却发现他几乎每根手指都勾着杂物,动一样很可能全都从手中散落下来。她扁着嘴,很抱歉地安慰他:“相公,没关系的,天都黑了,大概没人能认出你是程少主的。”
船泊在江边,入了夜岸上还是很嘈杂,悠悠开了一扇窗,半跪在窗下的椅子上扒着窗棂向外看,二层的高度把整个码头的风景尽揽眼底。春末的夜风吹拂在身上格外舒服,刚刚洗过的头发被风吹干,清爽的感觉让她默默叹息。
程跃然推开舱门走了进来,她笑盈盈地回头招呼他:“程跃然,快来看,好漂亮。”
他在暗影里笑了笑,走到宽大的椅子边,娇小的她只占去很小的部分,他还可以从容坐下。搂了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出去,天上的星光和水中船上的灯笼交相辉映,恍惚间分不清天上人间。风把她披散的长发吹拂在他脸上,痒痒的,他忍不住去握住她的头发借着星光灯影细看,长长的,柔滑丝顺,修剪精心,完全看不出当年的缺损。
他轻柔的触摸让她的心一颤,扭回身来幽幽看他,他俊美的容颜靠近细看更加迷人,尤其配上酷酷的表情——漂亮的想让人靠近却又不敢,似挑衅又满是蛊惑,这大概就是他的魅力所在。“程跃然……”
他挑嘴角,“我怎么又成‘程跃然’了?”
他不提她险些忘了,挺直腰,高度勉强和他面对面,“以后有外人的时候,我叫你‘相公’,装得对你又敬又怕,对你百般殷勤。”
他皱眉,“为什么?”
“这样显得你很威风。”她洋洋得意,她相公威风了,她就威风了。
他瞪着她,她把他的无奈看成感动,“我要争取成为贤妻!”她志得意满地宣告,“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他的嘴唇动了动,她觉得他应该会说谢谢,毕竟她牺牲很大的,结果他不屑一顾地说:“无聊。”
她很受伤,腰一塌,整个人在他怀里矮下去。看她沮丧的样子,他倒高兴起来,抱着她站起身,她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闷笑。
“你都还没成为我的妻子。”
她表情一凛,用力地挣脱他的胳膊,像只猫一样跳下地,带了几分可爱的幽怨盯着他瞧,他自己对张世春说的,现在怎么又不承认了?是因为还没举行过仪式,没拜过天地吗?“你跟我来!”她气呼呼地抓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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