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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她（第1页）

再难对面的事情，凡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容易多了。皇上去过了流云阁之后，似乎一下就打破了“近乡情怯”的障碍，接下来就自然而然了。接连几天，皇上每天总会到流云阁里坐坐，或早或晚，不拘时间。

今日是小年下，临近过年，朝廷没有什么大事，皇上一早便来到流云阁，还带来了令御膳房特制的糖瓜，新鲜出炉，便巴巴地捧了来给花其婉先尝。

几日来，皇上一直保持一个和善可亲的长者形象，花其婉虽戒心仍存，但在皇上跟前也多少放松了些，夹了糖瓜来吃，花其婉记得每年的这一天，祖母总要叫孙女们吃一些，说是“今日吃些甜，日子顺到年”。

花其婉如今在宫中，前途暗淡，生死未卜，即便不是祖母给糖瓜，她仍是很虔诚地吃了，心存希望，这日子或许能顺吧。

花其婉吃着糖瓜，静静地并不说话，似乎眼前的糖瓜是世上最好的东西，皇上也静静地看着她，空了大半辈子的心，一下便有了满足感，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连清白的脸色也透出了几分温暖的光泽。

吃了几块，花其婉便放下不用了，说是吃多了要牙疼的。

皇上看到花其婉嘴角沾了一颗芝麻粒，不觉抬手越过榻几想要为其拂去，花其婉却惊觉地站起来退了几步，生生将皇上的手晾在了半空中。

皇上脸上的笑僵化住了，花其婉毕竟还是孩子，惹毛了皇上仍还是害怕的，情急之下便跪了下去，一时屋子里所有伺候的人皆跟着跪下了。

“贫道冒犯，请皇上责罚！”

皇上看到她跪在地上，心中微动，声音严肃了几分：“怎么，今天怎么不守着道家的礼节，知道跪下了？”

花其婉听言便回了神，心中气自己经不住事，怎么就慌乱了，也不等皇上叫起，自己起来行了道家礼仪，将皇上气了个胡子倒竖，瞪着眼睛几欲发作，却又生生给忍了下去。

皇上深深看了花其婉一眼，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宁安嘴角沾了芝麻粒，朕只是想给你拂去罢了。”

花其婉抬手慢慢擦拭了去，“贫道失仪，望皇上恕罪。”语气又恢复了开始的客气疏离。

皇上无奈一笑，慢慢地说：“朕明白宁安心里恨着朕呢。”

花其婉仍是低着头，并不插言，只等着皇上往下说。

“朕自认为并不是一味荒淫无度的君王，只是遇到了宁安，朕的心里总也过不去，你身上载着朕年轻时候的一个梦，朕以为这个梦一生无望了，不想你却出现了，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你叫到朕的身边来，这都是宿命。”

花其婉预感到皇上要谈关于画像上女子的事情，心中不免升起好奇，抬起头来看着皇上，静静地等着皇上往下说。

花其婉终于有了反应，即便还是淡淡地，永泰帝的心里也像吃了糖瓜一样，开始有些甜的味道了，于是决定将心底积年的心事跟她敞开了说，或许能得她的谅解。

“朕年轻的时候，先帝派朕到南方追缴一伙前朝的逆贼，朕只用了月余时间就直捣贼寇的巢穴，捉拿了大部分的贼众。只是后来——”

永泰帝陷在了以往的回忆中，良久才又缓缓地说：“老话儿说得好，‘穷寇莫追，只是朕当年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将贼寇一网打尽，不想却——”永泰帝收回眼神看着花其婉，“却连累了一位姑娘。”

“当时，这位姑娘正陪着她的母亲在寺庙里上香，心中应该怀着无上的美好吧。可是突然天降横祸，被贼寇闯入劫为人质。朕想着贼首能不能归案还在其次，最起码不能让无辜的百姓遭殃吧，朕便带了一几个侍卫潜入了深山，想要偷偷地将姑娘救出来，也顺便探查贼人的虚实。”

花其婉心中冷笑，贼首若不重要，为何穷追不舍，想来这贼首必然是前朝皇室中人，只有拿住他，才能算在先帝面前立下了巨大的功劳，也为争夺皇位积攒下资本；至于救下姑娘就算是锦上添花了，何况若是便利，谁不想在美人面前成就自己的英雄形象呢？

“也是朕太自以为是，轻敌的后果从来就是苦涩的。”皇上的笑容有些灰败，“他们把朕也捉住了，将朕跟那位姑娘捆在一起，这伙贼寇没有立即杀了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知道了朕的身份，想要挟持着朕出城。”

“在被关押的这几天里，朕跟这位姑娘互相照顾，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她告诉朕她叫‘映雪’，出生的那年难得下了雪。”皇上说这些的时候，也并不看花其婉，一味地絮絮地说着，尘封的心事一旦打开了缺口，便必要倾吐干净，这时候并不在乎倾听者能不能听进去了。

“他们打探了几天，终于在一个阴郁的傍晚，想趁着城门换防之际蒙混出城。朕和映雪姑娘走在前面，他们手中的匕首一直顶在我们的腰后。本来他们的计划也算是万无一失，只不过朕知道，一旦他们出了城，朕跟映雪姑娘必被灭口。何况朕的侍卫应该就在周围，朕便决定趁其不备，先发制人，捉拿逆贼。”

“朕的决断没有错误，果然成功捉拿了贼首，然而——”皇上眼里浮现痛苦的神色，停止了回忆，屋里一时极为静寂。

“然而，映雪姑娘却死在了皇上的面前。”花其婉不紧不慢地替皇上说了下去。

“安宁内心灵秀，说得没错。”皇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不仅如此，她替朕挡了一只弩箭，朕才能走到今天。她临去之前留给朕两个字‘不悔’，却将朕的心一并带走了，得遇此女，朕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皇上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花其婉，甚或有些些的爱怜。

“这些跟贫道有什么关系呢？”

“有的，有的安宁，你跟她长得极为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朕相信你便是她的转世，朕不能给她的，朕想都给你。”皇上起身抓住花其婉的手，语气迫切。

此刻花其婉看到的不是一位皇上，而是一位心愿未了的老人，这点让花其婉一时心软，停了几息才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想到自己的前世今生，虽无法否定转世一说，但仍是狠了心打破了他的念想。

“皇上，贫道不是她，就算真有转世投胎的话，转世之人也是一个全新的人，绝非旧人。”

皇上眼中的期盼一点一点熄灭，眼角的褶皱里堆满了无限的凄苦，颓然地坐下了。

花其婉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盼着皇上能醒悟过来。

永泰帝终于有了反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看着花其婉说：“安宁，朕认定你是她，你就是她，——朕只是想对你好。”

花其婉的眼神又慢慢地变得冷然，嘴角还挂了一丝嘲讽，永泰帝再待不下去，慌忙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匆匆离去，背影透着些许的狼狈。

花其婉看着桌上的糖瓜，冷硬寂然，一堆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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