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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成鞋材所在的工业区和麒麟湾工业区同属凤凰山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社区警派车去金成把当事人带走,来回需要一个小时,宋洲坐林文婧的车从洛诗妮的档口出发,只需三分钟就抵达派出所的大门口。
短短一段隔着河的路,宋洲从林文婧那儿大致了解了情况。膨胀剂、发泡剂等化工产品是PVC鞋底制作过程中必不可缺的原材料,华龙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是这领域数一数二的经销商,和绝大多数鞋底厂都有合作。宋洲问:“所以他派他儿子来你车间溜达一圈,是为了接生意?”
林文婧嗯了一声,但并没有点头。
说是接生意,其实也不太准确,华龙化工和他的父母亲都是老相识,是生意伙伴亦是多年的好友,但自从她接手厂里业务后,在账面之外意外发现车间管理会吃化工等供应商的回扣,就停了和华龙的合作,转用其他化工公司的产品。
此次程立龙独自来她们办公室,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他父亲方才打来的那通电话里也没有说明,儿子的到访是授他的意,还是程立龙自己的主意。
“程雄问我要厂里的监控,那语气非常理直气壮,想必确实是高云歌先动的手。”林文婧皱眉,无不担忧道,“我也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当务之急是促成调解。”
“那是必须的。”宋洲毋庸置疑道。就算程立龙真的受了伤,他也绝不会让高云歌有什么闪失。
宋洲急急忙忙进大门时刚好看到坐在等候区的程立龙——青年人窄肩薄背,坐姿懒散,显得本就不高的个子更矮。他染银色锡纸烫,浑身上下都是潮牌的logo,单手捂住右眼,虎口处的鲜红隔远了看像血迹,但从宋洲的距离,一眼就看出那其实是干涸的油漆痕迹。
宋洲:“……”
都不用再刻意去鉴定,就知道他衣角和裤腿上的点点红斑,也是油漆。至于他捂住的眼睛,他做笔录时说的是高云歌挥拳直击他的太阳穴,导致自己现在都还视线模糊,看不太清。
宋洲大踏步推开2号调解室的玻璃门。
和被晾在大厅的程立龙形成鲜明的待遇上的对比,高云歌享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宋洲人还在档口里的时候一听说出了事,就赶紧给小冯打电话,冯警官接起来后更是让宋洲放一百个心,他知道高云歌是洛诗妮的管理,就算程立龙这个本地人嚷嚷着说不接受调解,必须要做伤检报告,他也暂时没把这个案子往市里面送。
冯警官和高云歌一起坐在调解室内,高云歌的桌上还摆着一杯红茶,热气腾腾。
这年头出门在外做生意,多少都需要点关系。派出所和工业区离得那么近,那个明目张胆来讨好处的时代早已过去,但当老板的还是要指望派出所里的兄弟们在查消防安全之前通个气,买点派出所的杂志报纸,也是应该的。
宋洲除了从小冯那儿购买学习资料,车间里的胶水桶用完后他嫌占地方,就全送给了小冯,这些桶再卖给收废品的,以洛诗妮上半年的产量,小几万块钱肯定是有的。
见宋洲来了,高云歌缓缓起身,冯警官赶则忙向他走过去,欲要说明详细情况。宋洲则无视他,和他擦肩而过后双手大张,手臂展开时带动米色风衣的下摆飘动,从背面看去,像是有个鼓风机在为他的到来而造势。
高云歌给了站姿木讷的高云歌一个巨大而短暂的拥抱后扶住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高云歌:“?”
小冯:“?”
刚刚进屋的林文婧:“?”
林文婧大幅度晃头,将那些霸道总裁登场展示男友力的无脑短视频甩走。她也看出了程立龙其实没受伤,只是嘴硬,和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小冯更是司空见惯,提议道:“宋总来了正好,你劝劝你的管理,和外面那个小伙子道个歉,接下来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两个人再握个手,这个事就算是过去了。”
高云歌牙关紧咬,一脸倔相。
宋洲也扯扯嘴角。都不用等高云歌开口,就知道道歉,还要握手,是绝无可能答应的条件。
这点心有灵犀他和高云歌还是一点通的。从林文婧介绍那个程立龙又是私生子,又是从职高里退学,他就猜到这个小瘪三是孙菲的富二代前男友,大家本应该不再有交集,又阴差阳错地碰上了。
宋洲不关心那个程立龙是否又在言语上激怒了高云歌,他虽然没有妹妹,但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人渣有好日子过。
“道什么歉,”宋洲罕见地露出并不世故圆滑的低情商,“人都打了,如果说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做什么诺!”
小冯脖子一缩,匪夷所思地看向宋洲。
他和高云歌打过交道,在小冯眼里,洛诗妮的这位管理谦逊温和,见到谁都微笑,和别的厂里有点职务就颐指气使的外地人不一样。高云歌也确实是个实在人,在调解室里见到自己后就实话实说,确实是他先动的手,那个叫程立龙的小伙子嘴太碎,一路跟着他从金成的办公室到喷漆车间,再加上他当时心情不好,两人之间就出现了肢体上的推搡。
小冯在考上编制之前在凤凰山派出所当了五年辅警,和麒麟湾这一片的工人老板打了近十年的交道,当然能听出高云歌省略了不少和程立龙之间的私人恩怨。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达成和解,高云歌本人是个软硬不吃的,拒绝道歉,他原本以为更识大体的宋洲来了,会用那张能把水鬼哄上岸的巧嘴将高云歌劝服,万万没想到宋洲的诉求比高云歌还要离谱。
“那、那我怎么结案?”这可把小冯难住了。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外面那个到现在都咬定自己眼睛看不清,如果把这个案子往市里提交,就算检查报告出来没有受伤,高云歌也很有可能会面临最长十五天的行政拘留。
“是啊,你那个管理没格局,意气用事,你这个当老板的眼光也这么不长远吗?”宋洲的房东,也就是昊得宝的老板接到宋洲的电话,此时也来了。年初他分了两间门面给洛诗妮当档口,这些天洛诗妮的9960订单火爆,他的雪地棉生意也不差,九月底正是各家生意蠢蠢欲动的时候,一个厂的厂长要是在这节骨眼儿消失十天半个月,厂里的生产谁管,出了问题又谁负责?
“我是麒麟湾的本地人,在村委会里担过职务,也算有几分薄面。等一下我和小冯一起去跟那个小伙子谈,好好安抚一下,小高再跟他说句对不起,这件事——”昊得宝老板双手合十发出击掌的声音,他苦口婆心地劝宋洲,“出门在外,大家从天南海北来这麒麟湾,都是为了赚钱。把鞋子做好,出库换钱,才是最重要的。”
“对对对,“小冯附和道,“现在正是冬款上新的时候,厂里没你不行啊,小高。”
但是高云歌还是一声不吭。他坐回了位置上,低着头,垂在大腿上的双手隔着宽松的牛仔裤紧抓住肉。宋洲眼睁睁看着他手背处的经络因为用力而起伏不定,他再看向小冯和房东时神色坚定:“我们就不道歉。”
“你啊你!”昊得宝老板都一把年纪了,难得有激烈的情绪浮动。
“你以为我非要管这闲事吗!”他的手指近得都要戳上宋洲的鼻子了,怒其不争道,“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耍脾气!华龙化工每年的纳税份额在凤凰山都排得上名,而他只是一个管理,要是别人,这会儿早就已经进去了!”
“可是高云歌不是别人,他是我的、我的——”宋洲神色动容,声量不由拔尖拔高。连高云歌都提着一口气,仰头看他,伸手抓他的衣角,他下一秒就恢复冷静,低头和高云歌相视,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欺凌和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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