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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漕工有上千人之多,指挥他们的漕头爬上屋顶,观察着战局。两边的运河民居为漕工提供了很好的隐蔽,集结在这里的战斗漕工超过两千,分属于好五个漕头,平均部署在两岸。
上千人从房屋后涌出,呐喊着冲向岸边的气势非常惊人,根据漕头们的经验,这种突然袭击更能沉重地打击敌人的士气,很多时候即便本方人少,依靠着突如其来的冲锋就能吓得敌人落荒而逃,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原来还有埋伏,刚才他们是想把我们引到房屋后面去伏击吗?”大批敌人突然冲出来的气势也吓了姜楠一跳,他看着源源不断从房屋后杀出来的漕工,也不知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立刻命令船上的弓箭手向右侧集结,准备掩护地面上的士兵和纤夫们。
一部分漕工拿着扁担,还有一部分拿着木制的长矛,吼叫着向岸边发起猛冲,一百多名明军甲兵并没有落荒而逃,或是想漕头们想像的那样跳入水中游向自己的船只,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肩并肩结成紧密的战斗队形,做好了迎接冲锋的准备。
在西岸的梆子响起没有多久后,东岸的民房后也响起了急促如雨的梆子声,大批的漕工也争先恐后地从房子后杀出来,向运河这边狂奔而来。
“原来这边也有。”姜楠又吃了一惊,他立刻转身看向另外一侧,观察敌人的数目和阵型:“为什么他们不把全部的人都集中在一边,而要分在两岸?”
西岸发起冲锋的漕工一个个都感到热血沸腾,这种大规模群殴有不少人也曾见识过,冲在前头的还有不少都是漕头的打手,更是江湖经验丰富。身边每一个同伴都在大声呐喊,都在奋力向前冲去,身处队形中的每一个都感到和周围的同伴溶成了一个整体,上千人化作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好像可以一直冲到天边。
可冲了一会儿后,队伍却停止了下来,被挤在后面的漕工一腔热情无处发泄,只能推搡着前面的同伴,发出更大的喊杀声。人挤着人,前后左右都满满的动弹不得,被困在人群中的漕工只能继续大声喊杀,或是用力把手中的石头向天空上投出去,越过同伴的头顶指望砸到河边的敌人。
无论如何用力的推搡,队伍始终无法再向前前进一步,队伍后排的漕工虽然没有参加战斗,但用力的推挤中,也耗费了不少的气力。他们的喊声渐渐的低沉了下来,脸上也开始露出了疲态。这时,后排的漕工感到手臂上传来方向的巨大推力,整个队伍似乎正开始倒退,前面的人正在倒退回来。
大批的漕工拥挤成团,互相咒骂着推挤,前方的想倒退,后面的想前进……郑尧君是姜楠坐船上的一个射手,他一开始奉命向西安的敌军射击,岸上的明军甲兵聚成了一个圆圈,保持只有三、四十人对敌的长度——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俘虏来的纤夫,明军的圆阵还可以更小一些,双层的明军防线后是抱头蹲地的纤夫。
敌军在岸边形成一个弧阵,郑尧君可以看到一群漕工直接冲到岸边,攻打明军圆阵的最边缘。几个冲在最前的强壮漕工被先后刺倒在地,抱着扁担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跟在他们背后的敌人见状停下了脚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向明军的甲兵发出大声的吆喝。
前排的明军和后排交换了位置,当退下来的明军士兵得到喘一口气的休息时间时,换到前面的明军听着背后开始敲响的鼓声,缓缓地挺起长枪向前踏上两步。
停在安全距离向明军吆喝的漕工见状立刻尝试后退,和背后的同伴推搡叫嚷起来。
明军又缓缓走上前两步,郑尧君看到不少漕工用力地把手中的扁担和棍子向明军掷过来,在他们的铁甲上发出叮咚之声,然后就掉头挤到同伴群中。
这时郑尧君接到命令,从船的左侧转到右侧,在岸的这一边,大批漕工毫无阻碍地冲到岸边,向河面上的明军投掷石块。
虽然没有看到弓箭,船边的明军仍竖起盾牌,一丝不苟地保护着船只。
石头如冰雹一般地飞过来,举盾的明军藏在掩护后,把手中的盾牌竖得笔直。
郑尧君走到一个盾牌手背后,从空隙间瞄准了岸上的一个大汉……射击,然后退后给弓弦上弦,再次走到盾牌后。
看到一个人正在点燃手中的火把,即使是这种简陋的火攻装备,在漕工中也是非常罕见的,因此这个敌人也很显眼。郑尧君马上瞄准了这个敌人,不过在他射击前,另外一支明军的羽箭已经击中了他——若是对方是正规军,那这个敌人不会受到多大关注,因为普通的火把威胁很低,就算能命中船只也未必能引火,就算能引火会被一脚踩灭,正常情况下明军射手肯定会优先攻击对方的军官、火铳兵、弓箭手、投油手、甚至是投枪兵,但在今天的交战中,这个漕工才挤到岸边就被好几个明军射手盯上了。
西岸的明军已经向前挺进了十几步,进攻者扔下了遍地的扁担和棍棒,四散逃回他们的进攻出发地。
而东岸的漕工也开始逃跑,运河岸边横七竖八倒着几十具尸体,但发现敌军开始撤退后,姜楠立刻下令停止射击:“弓箭很贵的。”
解除了障碍物后,明军的船只继续前进,前方的惨败让后面漕头惊恐不已,明军没有遇到继续从隐蔽处冲出来决战的敌人,但偶尔会有石头从不远的民房后飞出。
有些纤夫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这些石块对顶盔贯甲的明军倒是没有什么威胁,不过有一个明军被狠狠地掷中头盔,砸得头破血流。
受伤的明军马上抽出武器,和两个同伴向那间茅屋冲过去,但披甲的明军士兵冲到时,他们只看到一个人影飞也似地从屋后逃走了。
但明军士兵踢开房门冲进屋后,只看到跪在地上的漕工一家,这个漕工把老婆、孩子掩护在背后,跪在地上朝明军痛哭流涕,他只是一个贫苦的漕工,好几代都在运河旁被漕头压榨。所有的财产就是这一件祖传的茅棚,因为靠运河近还能向过往的客商做点小买卖,得以讨老婆、安顿家人。
据这个漕工声称,刚才向明军投掷石头的是附近一个漕头的打手,他根本不敢拒绝那个凶恶的家伙的要求。
鲜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淌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怒不可遏的明军士兵一脚踹倒了漕工,因为无处发泄,他临走前砸了茅棚里的两个瓦罐。
又前进了里许,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那些纤夫俘虏也就罢了,看到几个手下被砸得鼻青脸肿,姜楠也感到怒火中烧。
“这些漕工当真不识好歹,竟然对抗官兵。”如果姜楠手中有大量的士兵,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手中只有五百士兵,而且还奉命向北扫荡清廷的河道官兵,显然无法报复这些讨厌的漕头。
运河两岸有不少这种靠近河面的房屋,兵力有限的姜楠肯定无法一一控制,而且他也不愿意让手下逐个检查这些房屋,万一对方又在某个地区埋伏了大批打手的话,那就会给搜索小分队造成严重威胁。
运河两岸上是给明军拉纤的俘虏,为了防备他们逃跑或是被突然冲出的敌军驱散,更外侧也一定要部署少量的甲兵掩护,因此明军好像必须要忍受这种搔扰。
“现在只是石块而已,要是有清军的河道兵,在这些房屋里藏了火铳和羽箭,那又该如何是好?”事先邓名交代过,一定不要搔扰运河两岸的百姓,不过现在这些漕工的行为和邓名猜测的不同,表现出了对明军的敌意,姜楠认为似乎不应该继续把他们看成无害的百姓了。
看到前方又有一片距离运河河面不远的民居,姜楠望了望那些在岸上的掩护部队,觉得自己的首要义务是保证同袍的安全。
“点火,”姜楠决心已定,给出了新的命令:“把所有距离运河不足五十步的房子都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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